难忘小炭窑掌灯琉璃时光塔川秋色秋之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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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灯

吴孔文



  金乌坠地,弯月初上,夜风微起,四面虫声漫溢。柴扉之中,一灯如豆,温暖层层扩散,一派岁月静好。
  掌灯,点一盏梓油、煤油、柴油、菜油的灯。一根火柴划破黑暗,一盏小灯迎风摇曳,屋内的景境渐渐清晰。劳作一天的人家,洗锅、淘米、生火、炒菜……晚膳上桌,众人四面围定,饭食清苦生甜,说出来的句子,都与稼穑有关。
  梓油灯点亮的乡村,田头地角有高高大大的乌桕树。秋风起,桕叶坠,桕籽现,满树奶白,触目皆画。丽日晴空里,竹竿敲击的桕枝,落籽如雨。我们在树下一粒粒捡拾,灵动欢快。每年除夕夜,我们会在乌桕树下点上一截红烛,感恩它在黑夜里给我们送来的光明。
  当年煤油金贵,煤油灯的光亮小。灯芯是棉条的,用铁皮包着,穿过墨水瓶的盖子,瓶子里再放点煤油,油灯即成。煤油灯下,我看书写作业,母亲做针线、纳鞋底。缺乏煤油的夜晚,我们用松明照亮:先在炭炉上放一块瓦片,再在上面燃烧松明。松明烟大,烧久了,满屋会黢黑。如今想来,松明烛照黑屋的镜头,真有点像《西游记》里的妖怪洞。好在被它熏得这么久,我们也没有变成妖怪。
  终于等到了村里通电,电灯取代了油灯,乌桕树被砍伐得几乎断子绝孙。电价不贵,但村里人舍不得多用。厨房电灯大都5瓦,堂屋的电灯大都15瓦,爱摆阔的人家,也没用超过40瓦的灯泡。我从大学或单位回乡下小住,总感觉全村的灯都不亮,甚至怀疑电灯的明亮程度不如当年的油灯!父母无奈,每当我回到小村,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一只100W的大灯泡!当我站在村口,看见一片灰黄的灯光中有几只特别耀眼的灯泡时,我就明白:那些人家不是来了贵客,就是有儿孙从外地归来了。
  我曾数次提灯夜行。纸糊的小灯笼,忽明忽暗地照着前行的路。提灯之人小心翼翼,步声飒飒,路过人家,会惹来一两声狗叫,也能听到小儿的夜哭。有几次,灯光被狂风打灭,我立在黑暗中手足无措。乡亲们说,夜行之人一定要自我壮胆,要大步流星地走,不能回头,否则会撞见鬼。从小到大,我的步子就不快,夜行时也回过头,可我从来没撞见鬼。
  如今回故乡去,亲友日渐少,白发故人稀,但是家家的灯都很亮,甚至能刺破暗幕重重的夜空。当年的小伙伴中,有位当了大老板,由他出钱,免费为乡亲们安装了太阳能路灯。走在路灯下,恍若置身城市一角,幸好不时有鸡鸣狗叫之声传来,提醒我身在乡下,身在故乡。
  回故乡的日子,我常去拜访一些老树,劫后余生的乌桕,几个人都无法合抱,周围还繁生着一些小乌桕。秋风四起,桕叶深红,树上的桕籽无人问津。乡村再无梓油灯,这些白花花的桕子将穿越寒冷,为越冬小动物们的生命掌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