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瓜沿上瓦墙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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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徐晟
　　“东家墙根种丝瓜，西家院里开黄花。”母亲在世的时候，清明前后，总在院墙根种几窝丝瓜。盛夏时节，丝瓜葳蕤满墙，在我家和邻居之间，拉起一道绿色的屏障。一些藤蔓，顺着土墙窜上了屋顶，层层叠叠的绿叶间，朵朵黄灿灿的丝瓜花，像夜幕上的星星，似江船上的渔火，闪闪烁烁。
　　“莲姐，你这是给我送菜呀？瞧你的丝瓜花，都开到我碗里来啦！”隔壁张婶端着饭碗正在院子里吃饭，见母亲出来，跟母亲开起玩笑。
　　“爬上墙的‘私瓜’（丝瓜）都是‘公瓜’，想吃只管摘！”母亲一边喂鸡，一边笑着回应。乡下人就这样，左邻右舍，有什么吃的，互相送送。至于院墙上的丝瓜，那就更不用说了，只管摘去。
　　“黄花褪束绿身长，白结丝包困晓霜；　虚瘦得来成一捻，刚偎人面染脂香。”夏末秋初，褪去黄花的丝瓜，细腰纤纤，从浓密的藤叶间垂下，斜斜地挂在土墙上，美人儿一般，小鸟依人。
　　一墙丝瓜，就是一幅风景画，“苞中未见青丝缕，架上先看满眼花。”但庄稼人种丝瓜，绝不只是为了好看，丝瓜清甜，是小时候餐桌上的一道常菜。
　　成熟的丝瓜，透出一股清幽的草本气息。母亲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，在菜园里寻几个红辣椒，顺手从院墙上摘两条丝瓜，刮皮切片，和辣椒一起爆炒，出锅前撒点盐。红椒炒丝瓜，咸辣嫩滑，若配一碗锅巴粥，那才叫爽！
　　晚饭蒸汽水粑。母亲从鸡窝里摸出两枚鸡蛋，把去皮的丝瓜切成条，在锅里放一瓢凉水煮沸，倒入调好的蛋糊，放上盐、猪油、鸡精、酱油等调味。一碗黄绿相间的丝瓜鸡蛋汤，一个鞋板大的汽水粑，每人面前一份。吃一口松软的汽水粑，喝一口甜润的丝瓜汤，那味道，至今在舌尖上萦绕！
　　比鸡蛋丝瓜汤更美味的，是瘦肉丝瓜汤。外婆来了，父亲从集市上买回猪肉，在院墙上摘几条丝瓜。母亲割下瘦肉切成肉丝，在油锅里炝一下盛出。锅里放一碗清水，煮沸后将切成条的丝瓜、盛在碗里的肉丝倒进去，稍煮一会，加上调料即可出锅。一碗清雅的汤汁，漂浮着鲜嫩的肉丝和绿中透白的丝瓜，散发着荤素混合的香味。喝上一口，丝瓜的清爽、瘦肉的醇香，一下就征服了味蕾！
　　每次喝汤，外婆总说盛得太多吃不完，少不了往我碗里扒拉一些。我自然乐得效劳，吃得小肚子胀鼓鼓的，放下碗筷，一溜烟跑出去跟伙伴们疯闹去了……
　　“黄花翠蔓子累累，写出西风雨一篱。愁绝客怀浑怕见，老来万缕足秋思。”住进城里后，常想起乡间生活。妻不习惯用洗碗布洗碗，一日，见菜场边有人卖晒干的丝瓜瓤，买了几个回家，妻在阳台上剥皮去籽，兴奋不已。随后用丝瓜瓤洗碗，顿觉顺手。
　　许是抖丝瓜瓤时，有种子落进花盆。开春的时候，阳台上一个花盆里，竟长出一枚嫩绿的丝瓜芽！妻惊喜万分，小心呵护。如今这棵丝瓜，已藤藤蔓蔓爬满护窗，那盈盈的绿叶间，还冒出几朵耀眼的黄花，叫人好生喜欢！
　　“数日雨晴秋草长，丝瓜沿上瓦墙生。”站在雨后的阳台上，吟着宋代诗人杜汝能的诗句，恍惚间我又回到了故乡：灰瓦土墙的庭院里，几窝丝瓜沿墙而生，直上屋顶，母亲笑吟吟地站在院墙边上，摘着丝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