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不飞

---

　　潘玉毅
　　旧时农村里雀鸟极多，稻田中央、晒谷场边、电线杆上，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。
　　麻雀不飞则已，若是飞起来，这片天，这片地，这个世界都是它们的了。
　　在农人的眼里，麻雀无疑是个坏胚子，因为它专吃谷子。庄稼人一年到头，从冬忙到秋，就为田里的这点收成。因为粮食无多，十户人家里有九户需要借粥米充饥———自己尚且吃不饱，焉有余量供给麻雀？麻雀却不管，常常来人们嘴边抢夺食物。
　　为了驱赶它们，稻谷将熟时，农民不约而同地在自家的田埂上立起几根竹梢棒，将捆扎好的稻草人绑在上面，间或，也会给稻草人套上旧衣服或者塑料袋，试图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，好将麻雀统统吓走。
　　麻雀的雀在方言里读作“jiang”，与“酱”同音。我们乡间有句俚语，叫作“麻雀扒扒皮，酱油沾沾好东西”。由此不难看出，麻雀也曾是食物的一种，尤其在生计困难的年代，当然也不乏有人是为了寻求味蕾的满足。兴许是每一只小麻雀在长成以前都曾听老麻雀讲过人类的“野蛮行径”，以至于一见有人靠近，它们就呼啦啦地飞起，将“作鸟兽散”这个成语演绎得分外形象。
　　麻雀的胆子很小，若不小心飞入你的家中，会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，因为慌不择路，总是一次次地撞到玻璃窗上，若是不小心被你抓住，会哀哀地叫几声，不管用的话，则会直接装死，然后趁你不备展翅飞走。
　　不知从哪一日起，乡间没有了“捕雀者”。麻雀见人也不慌了，即使你在不远处站着看它，它也仿佛没事人一般，在你的眼皮底下偷谷子或是秀恩爱，甚至有些胆大的还敢飞到你的近前来，细细地打量你。你作势赶它、吓它，它亦镇定自若。
　　唐代诗人王维曾经写有一首以　《画》　为题的五言绝句：“远看山有色，近听水无声。春去花还在，人来鸟不惊。”本以为这样的场景只有画中才有，不成想，画中的意象早已跑入我们的现实中来了。
　　人来雀不飞。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，它们在；夏天荷花满池的时候，它们在；秋天草木萧疏的时候，它们在；冬天白雪飘零的时候，它们依然在。它们仿佛把这儿当成了故乡，落脚之后，便不愿再离去。日复一日，于它们而言，我们纵然不算故人，也可称得上是“故乡之人”吧。
　　相见亲切，自然不觉害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