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色琼霏霏

---

　　花和草都是自然赐给人间的珍贵礼物。爱花者繁多。花之明媚多样，集世间美好于一身，眼前繁华热闹，自是人事常情。草的天性是寂寥单调，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傲态，而是姿势很低，甘做世间美好者的陪衬。然而却不招人待见，爱草者少于花。
　　深隽在我心底的不是花与草的故事，而是草与庄稼的纠缠。农家院落、庄里庄外、田野阡陌，甚至人家的院墙上，随处摇曳的尽是草的舞蹈。农家人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，他们不种花，要种养活人的庄稼。
　　草是庄稼的天敌。记忆最深的是每年暑假都要去田里为庄稼拔草，若不拔，草会把营养吸走，间接把庄稼吃掉。暑热的天气，草却在疯长。我们小孩子在大人的带领下，戴着遮阳草帽，一把汗水，一把泥土，与藏身在庄稼里的草，斗来战去。汗水流到了眼角、脖子里，难受极了。眼前的草还在招摇，真是令人恨透了。
　　不久，聪明的人就发明了灭草剂，这消息真是振奋人心。省事的人纷纷在庄稼地里喷了这种灭草剂，谁曾想，草没有被消灭，庄稼反倒一片片枯萎。而那些年长的过来人就说：“没有草，哪有好庄稼？草是庄稼的力，有草和庄稼比着，庄稼才会长得好。寸草不生，人也别想活下去。”
　　后来才知道朴实的庄稼人其实说的是一个生物学的道理：物竞天择。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，有竞争才有生存。草和庄稼竞争，庄稼活下去，而草却不争庄稼的风头，甘愿受委屈，被误解和埋怨。它的愿望很小，只想活下去，尽一株草的本分。
　　庄稼的生存，或花的生存，其实都要依赖草。我外出读书之后，走出农家院落，身边看到的不是草与庄稼的纠缠，更多的是花与草。花花草草，天长地久，不可分离的一对。有草处有花，有花处必有草。人们依然出门看花不看草，草依旧是老性子，素着一张脸，低着头，不言语，衬得花愈加娇媚明艳。
　　我居住的附近有公园，天一暖和，简直就成了花花草草的世界。尤其是草，生命力真是强盛，像初生婴儿，每天的面目都不一样，可劲儿疯长。割草机“嘟嘟”割过一茬，几天后，又魔术似的窜成原来青碧的样子了。这时，总让人想起儿时背过的一句古诗：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。
　　古人赞花的诗句，那是数不胜数。而赞美草的诗句，却是屈指可数。最喜欢的除了儿时常背的那句外，便是孟郊的诗句“草色琼霏霏”。琼，玉般美好。霏霏，茂密盛多。这五个字，字字恰如其分。琼是草的品质，霏霏是草的生命力。
　　玉出于石，草长于泥土，都是坚韧朴厚之物。世间人心思繁杂，有人赴汤蹈火，非要去做一朵绚烂的花；也有人不爱热闹爱寂寞，只想清清淡淡做一株陪衬的小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