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妈妈说话
王志兰
周末晨起，骑车回老家。车进旧院，寂然无声。将自行车铃声叮咚了一阵，妈妈从瓦房里慢慢出来，再也不是那样的快捷如飞。妈妈脸上的笑意依旧，但沟壑深陷。我的心一阵阵抽紧，妈妈又老了许多。
“回来了，你爸到蒋家滩去买肥料了。”妈知道我偏爱爸。
“我来看看你们。这个礼拜身体好吗，没问题吧！”我说。
“没有事。也就上次发烧。你送回来的罐头，吃掉就好了。”妈妈笑道。说到上次发烧，让我真担心：上周三晚上，妈妈先是肚子胀，然后躺在床上发起烧。爸爸想打个电话给我，妈妈说不要麻烦，熬一下就会好的。
但这一熬，却熬到周四，仍发烧，不能起床；到了周五早上，烧才退下去。
妈妈生病的片段，在爸妈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完整。
记得五年前国庆节，爸爸肚子疼痛厉害。但因我们一家开车外出旅游，直到三日晚上我们回家，妈妈才打来电话告知。第二天一大早，我们赶回。见从来就站立田野的爸爸，居然在床上呻吟。我们家族有阑尾炎病史，看爸痛成这样就知道。幸好当晚，爸爸开刀顺利，病痛解除。
妈妈让我坐下来，我其实心里想着去带小孙子。但碍于妈妈的话，我与妈妈并排坐下。妈妈坐沙发，我坐躺椅。
妈妈说话了，眼睛闭上了。说的是村里人的事儿，或是亲戚的事儿，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话题。但妈妈的话语很涩，语速很慢。疙里疙瘩的，我听着心里怎么就那样的苦涩：快言快语的妈妈像小鸟一样飞走了？妈妈真的老了，老态龙钟了啊。
一边听妈妈说话，一边在想———
想我少时极为内向，常常躲在门背后自言自语。是妈妈每天好好听我说话，与我说话，让我成为健康开朗的女孩。
想我结婚生子的时候，那时妈妈五十多岁，元气满满，我在妈妈的精心呵护下，养得胖胖的。真是幸福！
想这些年，我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，有时间回家老说自己的功劳，而从没有关心过妈妈的衰老。后来居然嫌弃起妈妈烧菜不如从前，洗碗也不干净……
一边听妈妈说话，一边在想———
我们在什么时候陪过妈妈，听过妈妈说话，像儿时那样，那么亲密，那么全心全意呢？很少的时候呀。我们就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，一直勇往直前，从来没有回过头，没有好好认真回望过自己的妈妈。做子女的我们，哪怕自认为做了很多，也永远都亏欠自己的爸妈。
每次我回家看妈妈，隔壁金花娘远远看见我，就露出笑意。“又给妈妈带东西来吃了，这个女儿很孝顺。”在乡邻的眼里，我是村里的好闺女。但其实，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的事，很少有时间坐下来听妈妈说话了。
加上五年前，父亲耳朵失灵了，他差不多听不到他人说话了。爱说话的父亲也很少与母亲说话，两个老人坐在一起，渐渐成了两尊石像，他们有时大声说话，很多时间默默无语。
没有说上多少话，也没有等到老爸回来，我心里惦记着去带孙儿，想着给儿子儿媳帮忙，便站起来说，我要回去了，要去带宝宝。妈妈无奈地也站起来，说道：“你去忙吧，不用操心我们。骑车小心点。”
我注意到，母亲的眼睛里有些失望，她希望我多陪她说会话。但我还是急匆匆骑车走了，心里沉重。
什么时候能坐下来，安安静静地听妈妈说话，让妈妈说个够呢？
回头，老家的院墙上，凌霄花橙红如瀑，串串向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