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暖的背影
孙伟
一直与远居乡下的父母聚少离多，想念是常有的事情。想到父亲时，他在煤油灯光下忙碌的背影，就会立即浮现在眼前。
读初三那年，我开始住校，每学期都是周六下午放学回家，周一早晨再回到学校。父母既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，又担心正长身体的我吃不饱、吃不好。每个星期回校时，他们都要用家里的大陶罐装满菜，让我带到学校。那罐菜，一半是经过特别炒制的咸菜。说特别，是因为以前家里吃咸菜极少去炒。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家里平时烧菜都缺少油水，更不用说用油来炒咸菜了。另外一半是鸡鸭鹅肉之类的荤菜，这在当时绝对属于奢侈。这样不算，父母还把平时节衣缩食攒的一点钱交给我，千叮咛万嘱咐，要我在学校多买点东西吃，不要饿着肚子。每次回家，父母更是变着花样给我做一些好吃的。
那年冬天，我照例要周一早晨回学校。夜里，大约四五点钟光景，我被一阵阵诱人的油香味唤醒。很奇怪，怎么会有这样令人馋涎欲滴的油炸香味呢？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，看见自己和弟弟睡的床铺对面，家里的锅灶上亮着煤油灯。母亲在锅灶后面烧火，父亲在锅灶前一边看着油锅，一边不时从左手边的脸盆里抓一些东西，放在右手拿着的铁铲上，再将铁铲轻轻放入油锅。铲子入油锅的一刹那，伴随着一阵呲呲啦啦的响声，浓郁的菜油香味氤氲满屋。“你到底能不能炸好糍粑呀？”锅灶后面的母亲探出头，一脸疑惑地看着锅问父亲。“第一次学炸，很好。肯定让他回学校前吃上。”父亲说得十分自信。
知儿莫若父。我喜欢吃糯米饭和炸元宵，每次家里做这些东西，父亲都会多加一些给我。现在，为了让我能够在回学校前吃上几口热腾腾的炸元宵和炸糍粑，父母就计算好时间，早早起床。他们先把山芋煮至软烂程度，再去皮掺上面粉拌揉均匀，然后搓出一个个小丸子，放入热油锅烹炸。这样炸好的元宵，皮脆、瓤软，透着山芋的甜香，十分可口，是家乡的一道特色美食。不过，这样的美食除了过年，一般家庭平时是极少做的。做这些东西，不仅仅费时费力，还浪费家里有限的菜油，根本舍不得。
听母亲说到糍粑，我特别诧异。平时吃到的糍粑，都是从街上的油炸店买来的，家里从来没有做过。父亲怎么想到要做糍粑呢？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却一点不敢出声，只是躲在被子里默默看着。
微弱的煤油灯火闪动，母亲在锅灶下添草加火，父亲站在灶前忙着炸糍粑。我从被窝里望去，昏暗的煤油灯映照着，父亲只穿着单薄的衣服，背影却显得尤其高大。那背影像一堵墙，一堵为儿女遮风挡雨的墙；也像一座山，一座撑起家庭天空的山。也是从那一刻起，我读懂了父爱如山的含义。
虽然已经时隔多年，虽然从小对我管教严格的老父亲仍然与我没有太多的话可以交流，可是，父亲那灯火前的背影却永远温暖着我，给我信心，让我懂得责任和担当。